不夜。
卡萨布兰卡是一种充满回忆的花,花语是淡泊的永恒,死亡,一种盛开的很傲然,厌世的花,永恒的美,负担不起的爱。

鲜花盛开的灿烂明梦

或许是后续金色的地狱花车


芥川龙之介死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太宰治陷在侦探社的长沙发里长腿翘起脑袋被沙发轻轻托住,消息是樋口带来的,连同一张象牙黑的撒金笺纸,别着一朵小小的夜合花,和她的蜂蜜色甜蜜灿烂的头发有气无力搭在她雪花石膏一样苍白的脸颊上,眼睛深陷进去像两个黑黢黢的洞。太宰治仔细盯着她瞧,脑子空空如也,他什么都不想就只盯着樋口一叶看,直到眼睛盯得有点酸酸涩涩的干疼,他才举起手来揉揉眼睛带下一片闪亮的雨水,他抬起头来才发现那个总是跟在芥川身边的小女孩早就走了,他刚刚只不过是在盯着空气而已,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太宰治把身体蜷起,整个人缩进沙发里,他感到一种骨头一点点碎掉的疼痛从心头叫嚣着跑出来,太疼了,这种疼会要人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从沙发上起来,迈着他虚浮的轻飘飘的步子走出了侦探社,他要去哪里,他一点也不清楚。他觉得街上每一个人都在窥探着他,好像期待着他做出些什么事来,他该做出些什么事来呢,太宰治问他自己,可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他的学生死掉了,他唯一的学生,他亲手捡回来教导长大的学生,他亲手丢掉不管不问的那个学生,像一个泡泡一样,“啪”地一声碎了绽放出散沫花的红色血滴。太宰治不知道他心里为什么涌上来这样多他不理解的情感,当年芥川龙之介跟在他后面的时候他还一遍又一遍地教导他热爱死亡,可是当现在芥川龙之介真的死掉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他只觉得好累,身体又沉又重,眼皮子干疼,他走在街上,像个游魂,像个亡灵。刺闪闪的红光撞进他的眼睛和着叭叭叫的车喇叭,他扭头往那边看,一辆小汽车在远处向他冲过来,鞋子黏在了地上让他迈不开步子,他看见一个身影,白色的鬓角飞扬的黑色风衣又窄又细的腰和那双总是看着他的眼睛,太宰治笑了,他干涸的唇因为这个笑裂出一道血痕,他张开手臂拥抱这属于他的,甜蜜的死亡。可是什么都没有,中岛敦把他一把拽上行人道,大眼睛不解又关心,太宰治不去看他也不解释,只是看着车开远了,那个身影也不见了。他冲他摆了摆手表示他没事,他拖着他的身子回到了侦探社,把自己又扔回那张沙发上。


真奇怪,他还以为他会做一个晚上的梦,可是什么都没有,他睡得好极啦,他什么都没有梦到。太宰治醒了可他不愿意起来,他睁着那双热乎乎栗子一样香甜的眼睛随便把视线投向哪里,他想起芥川龙之介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乖巧又叛逆的尖锐的眼神又在他脑中闪亮,想起他身上的伤痕,像附在他身上的毒虫或是情事后的爱印,想起他的嘶吼,玻璃一样划开太宰治干瘪瘪的心脏。太宰治挪了挪脑袋往上靠了一点,他想起他离开港黑的那些时候,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对往事不在留念多么无牵无挂潇潇洒洒,却没人知道,他在街上碰见那个身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像个偷窥狂一样跟在后面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可芥川龙之介从来都不知道,这是当然的嘛,因为芥川啊,从一开始就被他骗得团团转了,他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欺诈师呀。


芥川龙之介什么都不懂。他不懂爱是什么东西,太宰治曾为这样的爱狠狠踹向他的肚子又在夜晚吻他的冰凉的唇,太宰治曾为这样的爱用尖酸酷词戳他的心脏又在自己心头描绘他的一百般好的模样,太宰治曾为这样的爱转身离去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折回,太宰治曾为这样的爱燃起荡漾的欲望又亲手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太宰治曾为这样的爱,这样地爱过一个人,没人知道他的爱。他的爱是没人见过的花朵,只有他一个人见过它的成长,虽然他知道这是朵永远不会盛开的花,却还是用他心尖上的雨水,用他鸽子一样纯洁的胸脯,用他眼里的流动的糖浆,用他烈火中的欲望冰山中的苍白,用他的卑劣和怯懦,用他恐怖的狂喜甜美的杀招,用他所有能捧上祭台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投进这花的成长。


芥川龙之介的葬礼,太宰治正装出场,他坐在角落里,看着鲜花簇拥中的黑白照片,苍白的少年越过众人与他视线交汇,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孩子,蜷缩在自己的风衣里,哭声嘶哑干涩。芥川龙之介的身体早就成了炮弹下的灰尘,只剩下风衣的一角,这还是他亲手为他穿上的那一件,黑色的布条在烈火中纠缠顷刻间变作了灰烬,太宰治注视这一切的结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静悄悄地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六天之后,之后,芥川龙之介故居发现太宰治的尸体。他嘴角挂着甜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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